人在路上乡愁在心里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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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飘过故乡的云/它不停地向我召唤/当身边的微风轻轻吹起/有个声音在对我呼唤/归来吧/归来哟/浪迹天涯的游子/归来吧/归来哟/别再四处飘泊/我已是满怀疲惫……”

人在路上乡愁在心里散文

韩红婉转的《故乡的云》在电脑音箱里悠扬,我又梦回到故乡。

故乡,曾经是我永远走不出的守候,因为那里有头发花白,身子佝偻的老爹老娘依倚在零落的土墙下,呆滞的目光望着远方,还有至亲至爱的奶奶在守候着一个游子的归来。

梦里的故乡,黄昏依然。

西斜了的太阳,把柔和的余辉洒在池塘里;轻吹过的风摇晃着池塘边上的小桂枝,桂花如一阵雨点飘落在水面;动作敏捷的小鱼儿跃起,激溅的一个个小涟漪,把阳光撕成了碎片,斑斑点点重射蓝天,反射在村头斑斑迹迹的那段旧墙上。

梦里的故乡,炊烟依然。

一阵阵,一簇簇的炊烟在村头那段旧墙上空缭绕,在东院轻盈地漫过了西岸。内心深处,隐约听见有悠长的声音在呼唤:孩子,出门在外,累了,就看看墙头上的炊烟,那是回家的路标。

可是,可是,那段旧墙下再没人等我了,这是一直流浪在外的我不触也痛的感伤。

我突然是如此地怀念,怀念那土坯墙下温暖的阳光。

幼年的时候,我常把耳根贴在长着青苔的土坯墙上。微风沙沙地吹响墙根下郁绿青秀的萝卜叶子。萝卜拖着旋卷、多皱纹的长尾巴在风中摇曳曼舞,羽状叶面抚过我的脚面。阳光的碎片落在淡紫色的萝卜花上,空气里弥散着一股扑鼻的、甘甘的芬芳……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我呱呱落地,正逢我家的土坯房建成。用老人家的话来说,新居落成又添丁,可谓是双喜临门。但是在我刚满月后不久的一个夜晚,来了一群人,把我的家抄到底朝天。风云突变,由于历史问题,父亲再度被下放到了海南岛。姐姐和哥哥也因此受到牵连,姐姐只得放下教鞭,去了人烟稀少的云贵高原腹地内的平寨矿。哥哥背着父亲在“投机倒把,搞野马副业”的时候带回的帆布袋,抺了抺与母亲分别的泪水,沿着山坳那条弯弯曲曲的羊肠小路到镇上,和城里上山下乡的小伙子一起,步行了十来个日夜,到始建的株柳铁路线参加劳动。

最致命的是一直持家的奶奶遭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打击,昏死过去了好几次,救醒后落下了神志不清的后遗症。

“把这娃儿送人吧,要么日后的生活怎样捱过去呢?”风尘仆仆的伯父从外地背着一小袋大米赶回来,无奈地望着真正家徒四壁的家和母亲商量着说,“地质队的吴工程师家里养了几个都是女娃,他家想要个儿子。”

我的疯奶奶听到伯父这么一说,急忙从母亲怀中抢走了我,砰地关上门,把我放在她平日用来装破烂碎布的箩筐里。

那个初冬,天异常地蓝,蓝得让人心痛。太阳闪耀着炫眼的光,透过光秃秃的苦楝树杈,落在斑斑驳驳的土坯墙上,落在奶奶花白的头发上,落在了挂在奶奶胸前的箩筐里。

装着破烂碎布的箩筐里,奶奶加垫上一层柔软的破旧棉絮,我躺在温和的棉絮里。箩筐绑上旧布条拧成的绳子,绳子勒在奶奶的肩上。土墙下,石磨长长的木柱长柄在奶奶的手上来回旋转,箩筐在她胸前不停地摇晃,蓝天、阳光也随着箩筐的摇晃而摇晃!苦楝树枝上剩下的几片叶子也在晃动。磨穴里泡过水的碎米一点点没下磨槽,磨滚子的边缝流出乳白乳白的浆液。米浆糊糊的哒哒地滴下,清晰地敲打着放在磨槽底旧旧的粗巴瓷盘上。声音如同雨过天晴时在檐上落下汩汩水珠的旋律,美妙而又动听,我在摇晃中沉沉入睡。

哭,是我饥饿时最好的表达方式。哇地一声,我在饿中醒来。奶奶微启嘴唇,哦哦的声波传进我的耳际,我紧紧握住双拳,屏住呼吸,觅寻着那慈爱的声音。奶奶笨拙地将一小匙一小匙蒸熟的米糊用勺子注进我的口中。我含着润滑的米糊,我笑了,奶奶也笑了,奶奶笑得眼角和脸上的皱纹美得象墙根下耸立在叠叠丛生的萝卜叶中的紫色小花。

没有哪个季节的太阳如同这个初冬的太阳那么体贴与亲切的了。贴在池塘边上枯草上的薄霜,在妩媚的阳光里消融了,袅袅腾起一层雾气,雾气也是暖烘烘的。

吃过米糊糊的我安静了下来,奶奶放下胸前的箩筐,提起墙根的水桶。踩着塘坎上的龟背形状青石板。池塘里明澈的水面映着奶奶弯弯背脊的影子。水桶扰乱了水面的平静,涟漪在水桶下荡漾,一圈圈地把奶奶影子荡开。

水桶里的水飘洒在土坯墙下萝卜地里的垅上,美妙的弧面水帘对着阳光,折射着一波一波的小彩虹,潺潺的水声随风散落在期盼生长的萝卜叶子上。一半埋在土里,一半长在蒛草面上雪白的萝卜吸取着滋润在垅上泥土里的甘露。

我在那暖暖的旧棉絮窝里一点点长大,奶奶一个冬季一个冬季地在这土垅上种着萝卜。萝卜头成了我和母亲、奶奶常年的餐中菜——咸萝卜、酸萝卜还有萝卜干,萝卜叶子则是我的专利了。那时候我患着慢性支气管炎,乡下的赤脚医生没有更好的药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医治。当我咳得厉害的时候,奶奶把晾晒在墙头上的萝卜叶放进土锅里慢火蒸煮,煮出来的淡黄淡黄的萝卜叶子汤,辛甘辛甘的味道含在嘴里,润在我的肺里。

我离家后,但凡冬季奶奶还是依然在土坯墙下栽种着萝卜。

后来奶奶走了,她走的那天,我在远方,来不及回到家乡送我至爱的人最后一程。后来听父母说,奶奶临走的前一天,她还在土坯墙上晾晒着萝卜菜,吸足阳光的萝卜菜桔黄桔黄的。

多年后,我常做着这样的梦,梦着自己在奶奶肩下的破烂碎布箩筐里摇晃,伴着桔黄桔黄的萝卜菜的香味沉沉入睡!

怀念一个地方,也许不是那里有风,有怡人的景色,或许是因为那里有位让你怀念的人。

又是这样的一个黄昏,夕阳坚韧地伏在海平线上,把海天都涂成了通红色。我又仿佛拉着姥爷的手,一老一幼一左一右走在那片海滩上。姥爷光着脚,我穿着漂亮小凉鞋。

“姥爷,待我长大了,我也要拾海螺赚钱给你买双凉鞋。”

姥爷转过驼了的背,前额微曲的花白头发下那黝黑的脸膛正对着一团和气的晚霞,闪烁着慈祥的古铜色。忆起姥爷,我的脑海永远地定格在这一刻!

刚上初小,别的同学都穿着漂亮的凉鞋去上学。我家里贫穷,没钱买。穿着一双土头土脑的“海陆空”(用车辘胶做成的草鞋)上学。刚来到课室门口,走得急,没看清门槛,一个踉跄,摔了一跤不要紧。尴尬的是,脚下的“海陆空”用来做鞋帮的生胶齐刷刷地裂开,调皮地在我的脚下甩了出去,硬生生的咕咚一声,像被翻转背的大螃蟹重重砸在地上,引起同学们哄堂大笑。我迅疾拾起地上怪物般的.草鞋走出了课室,当时的窘态,我无法自视。

那天,我没上学,也没回家,径直去了住在海边最疼我的姥爷家,向姥爷索要一元钱买凉鞋。我的姥姥翻箱倒柜,抖尽囊袋,也凑不够一元钱。姥爷牵着我的手,向海滩走去。

这是个九月的晌午,太阳烘烤着海边上的沙滩,沙滩上细细绵绵的白沙放射着耀眼的光芒。肥嫩的小水榕叶子也受不了如此的高温,吱吱地发出难受的声音。浅水里的小跳鱼被晒得活蹦乱跃,搁在浅滩上的,挣扎不了几下,就一动不动地成了小焦鱼,暴暑的气温似乎也想要炸干退了潮露出岸的海藻。伏曲着背脊的姥爷左手扶着一半没在水里,一半露在水面的礁石,右手在翻摸着匍匐的海藻。姥爷背脊上厚厚的黑色麻布上衣湿了,又干了,干了,又湿了。一幅美丽的地图在姥爷的背上泛起,也像一只肥嘟嘟的绵羊伏在姥爷的背上!

“姥爷,我们回去吧。”我倦缩在小水榕树下,海风送来的也是一阵阵热浪。

姥爷摘下腰间的葫芦递给了我。葫芦里的水我早就喝了一半,喝下去的水又交给了这火热的气温!

“再等等,等我拾到黄昏,兴许能再拾满这一小篓的海螺,明天就可以攒够一元钱了,我的小外甥就可以穿着小凉鞋去上学了。”

时间一点点地踩过姥爷的胳膊,把姥爷的影子向东越拉越长。挂在姥爷腰间的小篓拉直了姥爷肩上的尼龙绳子。姥爷满意地抖了抖小篓里的海螺,才蹒跚地牵着我的手,走在苍茫的海滩上。

黄昏的海天一色应该是这样美丽的吧!夕阳染红天边的云彩,也染红了苍苍茫茫的大海。任性的海鸥在天和水之间飞翔,海风抛起的浪花一波一波地推上了沙滩。沙滩上一行参差不齐的脚印轻描淡写地给银色的沙滩划上一条弯弯曲曲的细线。

岁月的风沙偷偷淹没这行足迹,姥爷和那些黄昏美丽的阳光却一直印烙在我的心里。

紧紧地搂住故乡的那缕炊烟,我眼角是必然的湿润。往事被光阴带走了。有些事,有些爱,就住在时光里,安静的,与沧桑对望,与心绪相依,如此,总会留有一处花香萦绕,给自己,也给岁月。

家乡的春天永远是如此的美丽!

冬天像似老人般蹒跚地走过了山沟沟,慢慢地行离了山坳。一夜春雨,山坡上、小河边,冬眠了一季黑不溜秋的树干缀上一小点一小点的墨绿。

柳条泛绿,香椿吐芽,槐花也迎阳冒出一个个小角儿。特别养眼的是榆树顶上毛茸茸的榆钱儿,红褐红褐,团团簇簇地爬满了枝桠。

原野上,也披上春的衣裳。高的,低的,叫得出名字的,叫不出名字的小草。淡绿的,浅黄的,茵茵的。如泼在宣纸上的色彩由近向远渗透,嫩嫩柔柔滴滴翠翠地散发着清新的气味。

那年,是这样的一个春天,我还在康熙岭镇的长坡小学代课。因为我只是一个编外的老师,工资少得离谱,记得不错的话,顶多是可以买到几十市斤大米。当时国家财政困难,有时还拖欠。就算是能按时发,那二十八块钱的工资,一家三口的生活,但凡到了月底,我也是箪瓢屡空的处境了。

小学和家虽然是相隔三四十公里地的邻镇,但当时的交通很不便利,镇与镇根本上是没有班车的。要想回家,每天上午经过学校门口前的只有一趟从防城开到钦州县城的班车。那趟班车,要是我星期六有课,当然是坐不到的。星期天来学校,则是要大清早之前从家里赶到四五里地外的那潭公路边等到县城的班车。然后再从县城转车到长坡小学。尽管如此折腾,我几乎每个月底都要抽空回家一趟。说是回家探看年迈的双亲,最要紧的还有一件事,顺便从父母那里带回一些红薯或芋头之类的食物——那时候,我总觉得父母挺富裕的,别家都在哭着嚎着喊饿的岁月,他们还有余粮补贴我的困窘。

那一个星期六放了学,误过了班车。我索性走着山路回家,初春的日子,白天还比较短,太阳懒洋洋地晃了晃就落下西山。回到村口已经是暮色浓沉的傍晚。

淡淡的月色,依稀的星光。到家了,我加快脚步。

推开院门,院子里,一个个井字形的柴垛排列得整整齐齐。这些柴薪,是父亲农闲的杰作。小部分的柴薪是留着自家生火煮饭或在寒冷的时候拿来燃烧取暖,大部分是送到集市里以一两分钱一市斤换成一丁点少得可怜的钱。父亲一生都吝惜得很,卖柴得来的钱绝对不是拿来换成酒或肉的。就是他嘴上的旱烟,也是自种自制的。遇上自然灾害,他还得把卖柴的钱大多拿去顶公购粮,余下的星星点点存着留待次年开春买肥料和种子。

父亲平生喜欢栽种,除了分田到户的时候,分得一亩多的水田外。他还翻山越岭去开荒种地。用单薄力气把山沟沟那些屁股大的小坑小洼填平,开出一小丘一小丘的沟田。尽管如此披星戴月地忙碌,靠天吃饭的土地,收成还是微乎其微。耕种之外,他还翻山越岭去砍伐柴禾。

屋里还是瞎灯黑火的,父母应该还在地里干活还没回来。

走了三四十公里的山路,饥肠辘辘的我,急切地想先找点吃的。走进厨房点亮了煤油灯掀开锅盖,在微弱的灯光下,钵子里装着黑乎乎的煮柳絮,我盛起扒了一口咀嚼,那煮柳絮咸咸的、酸酸的、苦涩的,还有带着绿意的腥味!此刻,我才理解书上有个词叫做省牙刮齿……

又是一年春来,家乡小河边的榆树应该吸足了春阳融化的乳汁,三三两两的榆夹儿如蝴蝶般在春风里扑簌簌地翻飞了。流浪的人儿,何时才能回去看望家中的老爸妈?